引

沐晨曦走到学校大门口对面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红灯，等红灯时沐晨曦看到已经有小学生陆陆续续地从校门口出来，接孩子的家长有序地排在校门口的两边，这个时间点接孩子的多数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基本上还在上班。大风刮下了一些树上的落叶，飘飘洒洒的，这座城市是以气候温和、四季如春而闻名于世的。但今天的气候有些反常，早上还阳光明媚的午后就开始转阴，现在居然刮起了大风。天气预报说是受台风的影响，沐晨曦想，这台风的威力也够大的，说来就来，连隐藏在崇山峻岭之中的城市也不放过。有树叶飞舞着的天空连街道都立马生动了起来，竟有几分秋天的迹象，气温也随之有所下降。

这时候沐晨曦看到副校长的身影，副校长穿一身卡其色职业套裙，在一群花红柳绿的大妈和黑白灰的大爷中很有辨识度，副校长也正朝沐晨曦这个方向张望，沐晨曦扬起手正要跟副校长打个招呼，突然就看到家长群中闪出一个人，“嗖”地一下不知从身体的哪一个部位抽出一把刀，银光闪闪的刀锋，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平静的空气，周围的人在最初的一瞬间是目瞪口呆的。随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尖叫，沐晨曦看到银色的刀锋在人群中挥舞，有鲜红的血从刀尖舞过的地方飞起、流淌……再飞起、再流淌……有人躲开、有人倒下……还有小学生从校门口陆陆续续出来……更多的人惊慌失措地尖叫着四处逃散……终于，有人朝着刀尖挥舞的方向扑过去……

目瞪口呆的沐晨曦像是被定在了原处。潮水般惊慌失措逃散的人群顾不得马路上奔驰着的汽车，更顾不得看什么红绿灯，纷纷哭喊着向马路对面涌来……尖叫声哭喊声和着汽车的笛声响成一片，学校门口一时间人心惶惶、兵荒马乱。

一

后来沐晨曦一直在努力回忆那天发生的事。

沐晨曦记得那天早上是被窗外的麻将声吵醒的，她最近租住了这个位于省城闹市区的老旧小区。这个小区或许比她的年纪还要大，和所有建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小区一样，这个小区的居民大多是一些企业退休的职工。这样的小区楼层不高，一栋房子和另一栋房子之间距离不是很宽，基本上没有什么停车位，绿化面积也少。好在居住在这里的人，基本上没有车，多数人也不会开车。但世间万事万物都没有绝对的好与差，比如这个小区最大的优点就是生活方便，菜市场、早点摊、衣物修改铺应有尽有，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可以在1公里内搞定，物业费也很低。

在沐晨曦窗外的一小块空地上，有4个老头老太经常凑在一起打麻将，他们一般是上午9点开打，具体打到几点，沐晨曦不知道，因为沐晨曦是个记者，如果早上没有采访任务，她一般会睡到自然醒，但是她自然醒的时间一般也不会超过9点，因为窗外的这几个老头老太比她的闹钟还准时，只要老天不下暴雨，他们都会在9点开始打麻将，麻将声就透过隔音效果不好的窗子钻进沐晨曦的睡梦中。

从小到大沐晨曦都觉得自己辜负了“沐晨曦”这个名字。除了上小学、中学必须每天早起。上大学时沐晨曦基本上是踩着时间节点进教室，也是从来没有早起过，工作以后，基本上也没有早起过。没看过几次日出，沐浴晨曦也是一种奢望。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猫头鹰型的人，晚上特别清醒，早上就特别犯迷糊，正好自己的工作是记者，不需要坐班，只要不是很赶的稿子，她一般都在晚上写，这个时候写的速度快而且质量还高。为此她专门查过百度，还确实有猫头鹰型和百灵鸟型人的说法，自己也就释然了。沐晨曦不是一个很自律的人，用爸爸的话说，像她这么聪明，如果用点心，考上北大根本不是难事。爸爸是沐晨曦的启蒙老师兼小学、初中的语文老师。爸爸经常说的一句口头禅是：“不是我自夸，我家晨曦是我教过的最聪明的孩子。”

乡村小学一直缺老师，只要能教，没分那么细，小学、初中都可以兼容。每次爸爸说起晨曦这么聪明却没有考上北大这件事儿，沐晨曦总说你就知足吧，现在挺好的，如果我上了北大，或者再出个国，你这辈子也见不着我几次呀，现在好歹我还可以时不时的回来见见你。爸爸想想也是，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北大就一所，哪能奢望所有的聪明孩子都上北大？你总该让其他大学分到一点聪明孩子吧。

今天正好早上没有采访。醒来后的沐晨曦并不急于起床，在床上滑起了手机。

尽是些心灵鸡汤，也不能怪大数据尽给沐晨曦推荐心灵鸡汤，因为记者在写稿子中也会经常用到一些好词好句，心灵鸡汤中就隐藏着很多警句格言，这都是文章中需要的，所以沐晨曦时不时的就要看一下，经常看大数据就以为她喜欢心灵鸡汤，那肯定不断推呀，谁让你要不断的看呢。

喝饱了心灵鸡汤，沐晨曦想起来下午的采访是到新华小学，主要是采访学生假期的一些生活学习安排。想到下午的采访主题。沐晨曦想在网上搜搜现在有没有什么新的提法，结果一大堆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等等的文章就出来了。哗啦哗啦半小时又过去了，如果不是被尿憋得慌，她还不想起床。在卫生间又花了几分钟看手机，快10点的时候，正想洗个澡，手机响了，是报社总编室的一位老师打来的，通知她可以领记者证了。一听到记者证3个字，沐晨曦精神为之一振，这是她盼望已久的一个证件，她从事新闻工作断断续续已有6年，但是一直没有拿到国家新闻出版署颁发的记者证，这也不能怪她，主要是沐晨曦大学刚毕业那几年没摸到门道，没找到一个正规的新闻单位好好干。一直在一些貌似很有影响力的媒体中摸着石头过河，这一摸就摸了三四年，已经摸过了好几条河，直到两年前才在现在的这家党报旗下的晚报找到了一个社会新闻记者的岗位。

二

晚报的老总赏识沐晨曦是从沐晨曦的一篇报道《那时我们正年轻》开始的。沐晨曦到现在这家报社一年左右的时候，社里一位退休的老同志，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看了什么文件，觉得自己的退休待遇没落实到位，认为当年她上山下乡时的工龄不对，就到报社找老总反映了。为这件事报社人事处的专门去了解过，结果是因为历史的原因找不到她刚下乡时最初的原始档案，但是她确实是下过乡，这是可以证实的，并且现在她档案上的时间和她申诉的时间也就是相差四五个月。但就是这四五个月，却成这位老同志心头过不去的坎儿。

老天呀，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有的人命关天的案子，当年也是万人关注，现在不也还悬着吗？像这种相差四五个月工龄的事，立案都基本不可能，怎么查得清楚，基本上可以断定为无头案了。但因为闲，这位大妈有空不去跳广场舞，就爱到报社来找老总。老总是个念旧情的人，毕竟这位老同志也算晚报的元老，老总开始几次也是热情地接待了她，后来因为她来的太频繁，已经影响正常工作了，就有点烦，但又拉不下面子拒绝。沐晨曦在报社见到过几次这位老同志，听说了一些情况。有一次这位老同志又来找老总，正巧那天沐晨曦去找老总签字，老总正无奈呢。沐晨曦上前去拉着老同志的手说：“大姐，我们自己就是新闻单位，我就是记者，大姐你看现在老总正忙，走，你到我办公室去，给我讲讲你们当时是怎样奋斗的，我给你写篇文章看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沐晨曦一口一个大姐的叫着年龄比她妈妈还大的老同志。老同志的脸上一下子就有了笑容，多少年了，街上哪里还有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叫自己什么大姐，基本上都是叫大妈了。老同志看着沐晨曦白白净净的小脸，就想起了自己上山下乡时的年纪，估计当时自己的年龄比这个小姑娘还要小呢。

老同志被她叫得心里暖暖的，就跟着沐晨曦去倾诉了。不几天沐晨曦就写出了报告文学《那时我们正年轻》，老总看看稿子，发现沐晨曦文笔还不错，把一个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故事写得生动感人，现场感也很强。就决定下下血本，用副刊的一个版面，隆重推出《那时我们正年轻》，又配发了当年这位老同志当知青时和他的战友们共同修建水库时的许多珍贵的老照片，把这位老同志当年蹉跎的知青岁月中的奋斗史诗意地呈现给了读者。

《那时我们正年轻》一推出就在知青群体中就引起了强烈反响和共鸣，那一期的晚报竟一时间洛阳纸贵，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了。老总又趁热赶快安排了新媒体刊发，并做了跟踪报道。抖音、快手、微博、微信什么平台都上了，一时间晚报又一次名声大震，沐晨曦在报社也开始小有名气。新媒体吸粉无数不说，更是连半死不活的纸媒也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真是一箭几雕呀！突然火起来的这篇稿子。提升了晚报的知名度，也让老总对沐晨曦刮目相看，更让老同志心里觉得自己成了榜样、成了明星，也就不再纠结那四五个月工龄的无头案了，愉快地和当年的知青战友们唱歌跳舞去了。

老同志唱歌跳舞去了，当然就没有时间来找老总，老总自然又成功地化解了一起结案，这个案例当然还成了老总关爱员工的一个有力佐证。

通过这件事，老总觉得沐晨曦具备成为一名优秀记者的潜质。你看，沐晨曦虽然文笔在报社不是最好，但沐晨曦思路敏捷想法多，还有个人独到的见解。并且性格温和大气，特别可贵的是从小生活贫困的沐晨曦，不仅对社会没有抱怨，对生活还充满了热爱，对未来又充满了好奇，还有一点点人来疯的性格。鸡汤里不是天天在宣传，最难能可贵的是经历了生活的磨难后，依然热爱生活。老总一直认为，如果一个人连人来了都不会疯一下，那就太淡定，不适合做记者。比如做社会新闻的记者就需要有血性但性格又不能太暴躁，太暴躁的人往往会比较偏执，不能客观地看待事物，在采访当中也会存在一些过激的举动，不利于深入的采访，更不利于透过现象看本质。也就是说做社会新闻的记者在采访时也不能太理性，必须是一个感性的人，这样更能和被采访者产生共鸣，才能尽快地走进被采访者的内心，引起共鸣。而沐晨曦这种外表看似不温不火但骨子里却有担当精神的性格，做社会记者刚刚好。

人一旦看顺眼了，就可以在这个人身上看到很多优点。自从《那时我们正年轻》的热点效应后，老总就如情窦初开的人多看了并不讨厌的人一眼以后，开始欣赏沐晨曦了，除了欣赏沐晨曦对新闻事件的敏捷、独到的见解，更欣赏沐晨曦身上隐藏着的那种吃苦耐劳的韧劲儿，还有沐晨曦对底层社会本能的悲悯。老总就想找机会让沐晨曦考到体制内来，给她稳定的工作和更好的待遇，用待遇来留住人才。

在等待考试机会的时候，先拿到记者证，也是一个关键的一环。沐晨曦自己已意识到有了记者证，那就是有了一个正式的记者身份，以后再去采访时就会方便很多，至少人家不会质疑她是一个自媒体人。所以当总编室的老师问她今天有没有空来拿记者证？如果今天没空或者明天来拿也可以时。她肯定地说：“不，我今天来拿，一会儿我就来拿。”

沐晨曦看看时间，现在还不到10点。准备一下出发到报社拿了记者证，再随便吃点东西，下午去学校采访，时间刚刚好哎，为什么要明天呢？就今天。

刚挂了总编室老师的电话，父亲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父亲在电话里说想过来看看她。沐晨曦想想已经一年多没有见父亲了，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一个人在家乡生活，是该回去一趟或者让父亲过来，想想在电话里商量这件事也不是几分钟能商量好的，自己又赶着时间，就对父亲说，晚些时候或者明天，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商量，看看是你过来还是我回去？

父亲说：“好的，你忙吧。”

在和父亲通话时，沐晨曦就听到电话里有提示音，有电话要打进来。挂了父亲的电话，才发现未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回过去。是市第一人民医院体检中心，说是在她的体检报告中发现了甲状腺结节，让她去医院找医生做进一步的检查。体检中心的人很热情地问她今天能不能去？她想想今天的日程安排，说：“或者明天，我明天争取去吧。”

“好吧，你要尽快。”体检中心的工作人员说。

挂了电话，沐晨曦本想洗个澡再出门，但看看时间已经有点紧了，来不及洗澡了。就匆匆洗了把脸，简单的化了个妆。换上白T恤牛仔裤。不知从何时起，T恤加牛仔裤成了记者的标配，今年好像流行在T恤外面套一件大大的宽松款的西服。沐晨曦有好多件各种款式的T恤，其实说各种款式无非就是logo不同或者领口有微小的不同而已，一眼看上去大同小异。换好衣服再照镜子，还是觉得没洗的头发不够清爽。沐晨曦突然想起卫生间窗台上的免洗空气感蓬松喷雾，这个蓬松喷雾是她的前任房客给她留下的，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东西。

沐晨曦拿起蓬松喷雾看看使用说明，对着自己的头发喷了几下，再揉一揉，又梳了几下头发，头发果真顺畅了许多、也清爽了很多。

还真是个美容小神器。看着卫生间里她的前任房客给她留下的另外几件美容小神器，沐晨曦突然有了种没跟上时代步伐的感觉。她的前任房客是电台的一个小主播，是个长着一脸青春痘的小伙子，他们俩在租房的时候见过。其实小主播也就比他小几个月，但是天天小姐姐小姐姐地叫着她。之前是小主播住在这里，后来小主播谈了个台里的女朋友，要搬到台附近和女朋友同住，就和房东商量直接把房子转租给沐晨曦，房东也爽快，说只要你们俩达成一致，我收得到房租，转给谁都行。小主播搬走的时候，给她留下了的很多美容神器，有的她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提用过。原来人与人可以这样的不同啊。

很快收拾好了，正要出门电话又响了，是李涵宇，他的初、高中同学。李涵宇说今天要过来省城，约她一块吃晚饭。沐晨曦不是很想见李涵宇，其实沐晨曦从高中开始就感觉到李涵宇喜欢她，对她有那个意思，她对李涵宇也有些好感，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心动的感觉。

沐晨曦家乡在临安城，父亲退休后搬到了县城居住，李涵宇经常去看沐晨曦的父亲，因为沐晨曦的父亲也是他的初中语文老师。后来李涵宇还把去看望沐晨曦父亲的这件事搞得顺理成章了，因为他拜了沐晨曦的父亲做师傅学书法。其实沐晨曦和父亲都知道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个醉翁之意虽然沐晨曦不领情，但是父亲却很受用。李涵宇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个踏踏实实的小伙子，还喜欢中华优秀的传统文化书法，不错呀，过日子不就是需要这样的人吗？晨曦为什么就不动心呢？

李涵宇在家乡的一个镇党委做宣传委员，负责他们镇上的微信公众号的编辑工作，也会时不时采访采访镇上的先进模范，他经常给沐晨曦打电话说我们现在也算同行你多指导指导我呗。沐晨曦就说我们共同学习共同学习。

父亲多次在电话里夸李涵宇，沐晨曦能听出父亲的意思，但这个时候她一般都不接父亲的话。有一次，沐晨曦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说感觉李涵宇四平八稳的，其实她是想表达她对李涵宇没有心动的感觉，但父亲说：“四平八稳好呀，多稳重的小伙子。”沐晨曦无语。沐晨曦认真想过，除了没有心动的感觉，李涵宇还真没有什么毛病。也许像父亲所说的，自己在外面漂泊累了，最终还是得找个像李涵宇一样四平八稳的人嫁了过日子。但那好像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谁知道呢，再说吧。

“晨曦，我今天来会给你一个惊喜。”李涵宇在电话里愉快地说。

“我今天太忙，怕接不住你的惊喜。或者明天，明天再说。”沐晨曦平静地说。

“哈哈哈，哪里还会有接不住的惊喜？你等着就好。”李涵宇依然愉快地说。

听着李涵宇愉快的声音，沐晨曦不忍心拒绝。再说了，被人暗恋的感觉确实很好，至于爱不爱这个人有时候确实不是很重要。沐晨曦就说：“那好吧。我提前订好吃饭的地方。”

“不用不用，等我到了再说，我会给你电话。”沐晨曦一答应，李涵宇的声音更愉快了。

挂了李涵宇的电话，沐晨曦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惊喜？该不会是要向我求婚吧？如果是求婚，那更要等明天再说了，或许今天总该酝酿酝酿吧。

唉，还真是要做一下准备，万一李涵宇真有什么惊喜？或者李涵宇又约了其他同学？想到这些，沐晨曦换鞋的脚步止住了，毕竟要见同学，不能一副邋遢像。她又重新折回卫生间。照照镜子，好在自己的皮肤很好，白皙细嫩，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粉底，平时她也不怎样化妆，一般都是素颜出门。但今天不同，李涵宇要给她惊喜，还有她盼望已久的记者证。这些都是可以有一点仪式感的大事，沐晨曦果断地拿起眉笔，把眉毛精心地画了一下，还上了眼影；又拿出口红，涂了个红唇，还别说，口红一涂上，整个人立马精神了许多。最后在穿衣镜前一照，问题来了，这个么好看的妆容，感觉很隆重，衣服反倒显得素了。换换换，还是换条裙子吧，扒拉了一下衣柜，找出来一条牛仔裙换上。再一看。干练中透出的几许妩媚，自己都觉得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