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易随笔‖雨夜

作者:段锡 发布时间:2025年05月21日 10:24:59

已近黄昏,天渐渐暗下来,但我们还是走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下了一天的大雨,现在雨虽稍小,道路却泥泞不堪。我右手撑着伞,左手拉着玉芹,背上背着刚满一岁正在熟睡的小绘,胸前挂着一个帆布包。包挺沉,一棵五斤重的大白菜,三个茄子,一把韭菜,一小瓶馆子里买的酸菜肉。这是我们一个星期的佳肴了。

玉芹是我的爱人,我们是响应号召自愿到乍云山区毕里红教书的。光阴冉冉,一晃已经两年多了。在那种极左的年月,农村不准搞副业,小菜也得星期天到城里购买。明天星期一,莫说下雨,即便下刀今晚也要赶到山寨,明晨学校两个班近一百双童稚的眼睛在企盼着我们呢。

走完山涧,该爬山了。白天看去,白云山雄浑巍峨,高峻挺拔,松杉交缀,郁郁葱葱。此时,它却像一堵摩天屏障堵在眼前,黑漆漆,阴森森,凶神恶煞地要扑下来似的,恐怖极了。

天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照明就是时而将打火机打着产生的一丝光亮。好在多次往返,早已谙熟其路,才不至于走错方向。路边的藤蔓荆条,经一天的淫雨打湿,均耷拉着脑袋横垂在路上,一不小心碰上它,脚手便拉出一条条带血的口子。因此,除防跌跤,还得一路“披荆斩棘”。

山路实在太滑,特别是白天经人反复践踏过的地方,表皮上仿佛被人抹上一层油似的,走起来一步三滑。泥水交混的路面,脚踩下去,深一脚浅一脚的,玉芹的梭跟鞋几次陷在泥中,又用手摸了拉出来穿上。有几次她险些滑跌在路边的沟中。我的担子够沉,但还得紧紧地搀扶着她使劲往前迈进。无奈只有从旁边的灌木丛中折一根稍直的树枝给她当拐杖,情况才略有好转,既增加了稳定性,走路的速度也比原来快了点。

远处不时传来“嗷嗷,嗷——”的声音,那是狼嚎。我隐隐感觉玉芹拉着我的那只纤细的小手在微微颤抖。我问她:“冷吗?”她说:“不。”我问她:“害怕吗?”她回答:“不!”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她抿紧的嘴唇与不断上下磕碰的牙齿。

我知道她害怕,但她这个人外表文静秀美,却挺有毅力,她不愿表露自己丝毫怯懦,就像爬山从不喊累,在村里吃苞谷饭从不喊噎一样,很有一种既然择定了目标,就义无反顾的精神。

之所以能如此,一半是长期锻炼的结果,一半是出自对教育的责任心和对山区儿童的爱心。记得一年前她怀孩子的时候,已经临近产期,还在坚持上课。我几次催促她,她说:“山区无人代课,我走早了,孩子无人管,耽搁他们的功课太多。”因此,直到肚子疼了,危险至极,才请了两个青年社员用简单的担架抬到锡都医院。

医生说:“再迟两个小时,一定在路上出事了。”作为丈夫,我怜惜、抱怨她这种对自己漠不关心、对家庭很不负责的态度;但作为分校校长的我,又对她这种对工作、对学生高度负责的精神所感动。我能说什么呢,只能叹一声:“唉……”

前面呈现一片小松树林,周围几个村的墓葬均安在这里,系乱葬岗子,在黯黑的夜幕下,象一团团灰黑色的帐包匍伏在松树旁的乱草杂刺丛中,有高有低,随着山坡的走势起伏变化。一块块墓碑若明若暗地闪现着灰白色,在暗夜中这已经是最亮的颜色,看上去十分恐怖。

我的心捏成一团,紧绷绷的,大气也不敢出,却又要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忽然,右边离我约五米远的地方一团火球在突突幌动,我心里一惊,意识到那是“鬼火”。虽然科学道理大家都懂,然而,黑更半夜,阴风飒飒,在深山老林中见到磷火,未免发怵,血压猛然升高,一颗心好像就要迸出体外。

我没吭声,眼睛盯着磷火,手还在拉着玉芹继续往前走。转瞬磷火化为数点,一闪一闪地,飘散在松林间,我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的镇静起着重要的作用,侥幸玉芹又没见到“鬼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爬上山坳,正当我们站定喘息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莫老师,徐老师……”声音由远至近,徐徐传来。莫不是“鬼”叫,我先是惊疑,以为听错了,继而辩出了是我班学生的声音。

我们循声走去,转过山坳,五、六个班上的同学正高举火把等候我们呢。看着他们在火光下一张张红彤彤的天真可爱的笑脸,打着赤巴脚站在泥地里,我心里一阵热乎,感到无比的欣慰。而玉芹则感动得差点流下泪来。“多好的娃娃!”她的声音哽咽了。

回到村里,已是夜里十二点,但我恐惧与欣慰相伴的心极不平静。我想:山区的路是难行的,山区夜雨的道路更是难行,但山寨有我们的事业,有我们的希望。

为了孩子们,这条艰难的路还得继续走下去!

写于1993年9月

责任编辑:目则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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