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在哪里?
阿东有多远?
2008年9月25日,我为王洪兴的散文集《母亲叫魂》写的序言,留下过这样一些文字___
“洪兴的故乡在元阳与绿春两县交界处一个叫阿东的地方。他是故乡所属的俄扎乡的第一个大学生。就是这‘第一个,’他在当地,曾经被人们当作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就是今天,因为他的人缘,他依然有很好的口碑。人们在私下叫他的几个哈尼族名字,阿东某某怎么样怎么样会做人。他不仅不会沾沾自喜,反而感到内心有愧,觉得面对父老乡亲,自己所能回报给他们的那份情分量太轻太轻。”
“他的村子,我没有去过。我只是无数次站在公路边,远远打量山腰上层层梯田旁边森林茂盛的一个村庄。熟人指点我,那就是王洪兴的家乡。我的脚印虽然没有踏进过阿东,我却早已非常熟悉这个像许多哈尼族村庄一样美丽、和谐的地方。我是从洪兴绘声绘色的文字,一次次走进阿东。”
多年过去了,我还没有到过阿东。去阿东走走看看的念头,多年来在我的脑海里像萤火虫一样闪着。
“这阿东,我有一天会去。”我相信缘。
洪兴在红河县当县长时,去过几次我的故乡哈批村,那也是缘。
说起来,我和洪兴相识的时间有三十多年了。我们曾经都是共青团干部。我在红河团州委工作时,他在元阳团县委任职。待我换单位,有点像在厩里闷久了的牛放到原野上兴奋得打滚;此后不久,洪兴来到我曾经每天出入的那扇门。我们见过,但印象不深,不外乎了解彼此是哈尼人。我们是从什么开始交往呢?这都不重要了。
我在嘴上刚刚长毛时,最大的心愿是做官。对官场中人迷信得一塌糊涂。我在乡上干过,跟在领导屁股后边,跟不穿鞋子脚上沾牛屎的平民百姓天天打交道,看到官员为他们做点芝麻粒大的事,都有一种“青天再世”的感觉。到大机关几年后方知,我的那种梦是经不住几颗冰雹袭击的。走出机关大门,我此生脱胎换骨为一介文人了。说文人,还有一丝高抬自己的意思。应该说,你唱得好坏,都像树上的一只无足轻重的鸟。
洪兴的路线跟我不同,他走的是官道,像一只被驯化的鸟,别人指哪儿往哪儿飞,不可能有较长的栖居地。他官至县长——旧时代所说的“七品芝麻官,”办了许多造福于民众的善事。
从世俗的意义上,我们捧着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饭碗。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们最大的相同点是,身上流淌的是同一个古老的,从西北高原“长征”来到哀牢山上,以梯田耕作为生的民族的血液。再有一点,我们的骨子里有着多多少少天生的浪漫因子:这就是对文学艺术的喜爱。一个死气沉沉的人,或者一个钻进钱坑里的人,往往是浪漫的天敌。
简单地说,同胞情和浪漫,是我们道不同却能相互亲近的基础。
洪兴在官造福一方,为文不失赤子之心,这是极为难得的品质。
话题返回到《母亲叫魂》上。他还出过另一本散文集《红河水从脚下流过》。两本书放在一起,文学含量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后本写得仓促、粗糙、琐碎、青涩等,不像前本是人生体验有了厚重的积累,而喷发出的一朵朵绚烂的思想火花,让人动心动情,让人赏心悦目。我为《母亲叫魂》写序,更多的考虑是出于友情的不可抗拒,比起他的“矿藏”丰富的文本内容,序文就像“站着说话不腰疼”般胡扯一通。这本书,我不时会翻翻,仍有当年我细读那样会引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这是我走进他的青少年中童足迹、故乡、亲人、朋友、内心世界的路口。
比如他的父亲,那个1938年出生的幽默大师。在洪兴的作品里经常出现他的身影。他的双亲难舍难分地离开阿东,到红河州府蒙自儿子的家在过好些年,已经适应了城市生活。在洪兴家,我跟老人有过几次相逢。母亲穿着哈尼服装,不会讲一句汉语,默默地坐,默默地忙,我只能礼节性地问候。哈尼母亲存在的方式是默默的却也是庄严的存在!有着一副慈善面容的父亲,从阿东刚来到城里时的讲不通一句汉语,学会了能够跟别人交流的许多语言,如果年轻时就进入城里,他的汉语会熟练到哪个地步?他用有点疙瘩的汉语,随便讲的自己观察到的生活、社会现象,旁人听了肚子也会笑瘪。
2008年12月11日中午,洪兴的父亲在大街上被车闯,是一个刚出道的小姑娘惹的祸。“大爹,对不起,我的眼睛不好,没看清。”“你瞎眼睛嘎,我蚊子不是,蚂蚁不是,我是人呐,哪样说看不清。”
我得知后,打电话问洪兴,闯着的是瘸的那只脚还是另一只。他说,不是脚,是头部。
1987年的一天,浓雾大雨中洪兴的父亲(当时才49岁)去森林,不幸摔下悬崖,右脚严重负伤。从此成了依靠拐杖行走的残疾分子。一个在山上跑得比豹子快的汉子,这么一下子就改变了命运,换一般人,气也要气死。何况对一个心高气傲,十分注重形象,总是把美女装满眼里心里的“审美专家!”
洪兴跟父亲相貌酷似,只是父亲的脸上时常挂着一副老花镜,只是儿子的上唇盖一道坚硬的黑胡子;身材相似,瘦骨干筋。老人神色严肃地说,相貌上就可以看出,洪兴不是杂种。我抽着竹子烟筒,扑哧一声,喷出一股水。这就可以理解了洪兴之所以能讲各种语言,笑话连篇,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缘故。
离2016年国庆节还有十多二十天,洪兴打电给我,要是没有其它事,就跟他一起去阿东,老人已经回去一年多了。我满口答应。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了去阿东的机会。
10月1日下午五点多钟到达阿东。一大堆人,三张车,有洪兴的妹妹、妹夫、妹妹的娃娃、妹妹的姑爷和娃娃,一个又一个,我听了几次介绍,大大小小,辈份认对了转眼又模糊。东西也是一大堆,像搬一次家,大包小包,各种水果、物品。
方才浓厚的乌云缝隙露过一下太阳,山脚山腰上的一切一目了然。带着湿气的风不过眨几下眼的工夫,又变幻出群魔乱舞的黑云,一场大雨似乎就要铺天盖地。我只来得及扫几眼房屋、街道和背后的森林。见到些零散的正在忙碌的大人,闲玩的几个娃娃,公鸭带领下成群的鸭子嘎嘎过街,站在篱笆、石头上的公鸡没有秩序地叫着,一两只狗蹲着或轻轻跑动。
寂静的村庄。
刚一进家时,我一眼就认出了老父亲,穿一套板扎的黑中山装,叫他Dalmoq(大爹),他没认出我,嘿嘿轻笑 。我也认出了老母亲,气色不错,几年不见,并不增加老态。儿子问父亲,阿爸您给还记得,他是红河人呐,来过蒙自的家里。他说,见的人多了,不记得了。有两支烟筒。看我也想抽烟筒,他一拐一拐地要去换水,一边神秘地说,总书记说不要抽烟了,抽烟伤身体。我说,大爹,我们抽烟是为国家作贡献。“是罗是罗。一边烧钱,一边产钱。”老人跟我拉近了距离。
一只不敢抓老鼠的猫,缩在墙脚或门边,用懒洋洋的有些迟钝的眼神看人,小声小气。它肯定是朝日陪伴老人的孙孙辈了。
这对年轻时男的用三弦,把女的膝盖弹出泪水的五十多年的夫妻,在不可预知的风雨飘摇的人生旅途上,支撑起一个家,养育了一男六女,共患难,同甘甜。
如今的这个家,分为两家,也就是两幢房子,两个院子,钢筋水泥房,三、四层楼,一家是祖传的父母家,一家是嫁在本村的二妹家。不过,归根到底是一个家。老人在蒙自时,老家由二女儿家看护,现在俩老在迟暮之年归根,同样由一片孝心的二女儿家嘘寒问暖。二妹两口子恩恩爱爱,共同酿造甜蜜的生活。在哥哥出外工作、姐妹们也在外面谋生的境况下,使俩老能安度晚年。
在院子里喝茶闲聊一阵子,天黑下来,饭熟了。我们喝酒的男士坐一桌,在一楼的屋子里。忽然传来沉闷的轰隆隆的响声,瓢泼大雨砸下来了。外面一片混沌,屋子里的灯光显得更亮。下雨好喝酒、热闹,况且我是第一次来,众人作为东道主,更是盛情沸腾。他们有的叫我红河阿哥,有的叫哥哥。“我们哈尼地方好在,以后都要经常来。”“我们哈尼是一娘生,相逢了要欢欢喜喜。”
桌面上有本村洪兴的几个亲戚,比如表弟Hhaqceiq(昂成),老本老实的模样,嘿嘿憨笑;中心人物是二叔的大儿子王勒嘎,洪兴喊他“王老大。”上桌前,我就略知了他的一些情况,说他是高能的莫批(神职人员),说他没读过几天书,汉语歌曲却会唱很多。桌子上摆满了菜,都是叫人垂涎三尺的哈尼风味。互敬几巡酒后,众人和我脱去了初识的拘束,进入了脑门头发热、心痒痒的状态
我的老毛病犯了,想唱歌,这恰巧跟王老大的想法一拍即合。洪兴说,王老大,唱歌吧,这个红河人也会唱歌。就这样,歌声带着酒气,一张嘴连着一张嘴喷发。果真如此,王老大会唱很多歌,他唱得更多的是老歌,《心中的玫瑰》、《泉水叮咚》、《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渔家姑娘在海边》、《妹妹找哥泪花流》等等一大串,歌词一字不漏,低得下去,高得上去,腔调圆润、明亮。我也按捺不住,唱了《父老乡亲》、《成吉思汗的传说》、《蒙古人》、《心中的太阳》、《嫂子颂》等等。洪兴唱了《故乡情》、《酒干倘卖无》、《北国之春》等等。这不是点名唱,是抢唱;一个人还没唱完,另一人就等不及了想马上插入。洪兴是主人,老大哥,有些谦让。我和王老大在酒精的起哄下,失去了节制,忙于抢“话筒,”抢观众,成了“擂台赛。”俩人还合唱了不知多少首,我会唱的他张嘴就来,他会唱的我也不慢半拍。我好几次拿起餐巾纸,揩他的眼角,弄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样一来,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表演。王老大的大学毕业、从事志愿者工作的大儿子王成,性情跟父亲相反,闷声不出气,偶尔站起来围桌子倒茶水。脖子唱干了,某人端起杯子,约大家同喝一口。接着,某人讲上几句笑话,添加另一种气氛。
唱唱,喝喝,讲讲,一轮轮重复上演。
王勒嘎出生于1969年。1984年师从绿春县戈奎乡的一个大莫批,勤学苦练几年后,二十岁开始主持祭祀。隆重的丧葬仪式,他可以念诵几天几夜。他的声音,经常回荡在周边的县乡,远处传播到西双版纳州。在平常日子里,他是靠自己的力气吃饭的农民,奔波在山坡上的田地,一滴汗水一粒米,喝一口酒多一分力气。从模样看,他跟同村别的汉子一样衣服上沾着泥巴,没有特殊之处。但他的心里脑里,装着的是博大、精深、灿烂的母族传统文化。他是人世与鬼神之间的一座木桥,向两头递话。哈尼民族的精神血脉就是靠他这样的莫批代代相传,才生生不息的。从汉文化的角度,王勒嘎是文盲;以哈尼文化的标准,那些汉文化的大师都是文盲。不过,这样的理解是非常荒唐的,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大师。我有缘跟王勒嘎认识,并且坐在一起喝酒、唱歌,是一生的荣幸。
哈尼族莫批传承的方式是口传心记。王勒嘎的记忆力之强,可见一斑。之后几年,听洪兴讲,这位兄弟出车祸去世。太可惜了!
外边的许多人来过洪兴的家乡。他们在酒桌上是否会像我们发歌疯呢?
今夜,可能是静静的阿东的夜,不少日子以来没有静静的一夜。
打搅了父老乡亲吗?
我们散席是什么时候了,我已经没有记忆。住在楼上,醒来时满耳都是公鸡争先恐后的打鸣声。还有蛐蛐的琴声,还有细雨的淅沥声。不觉得丝毫的冷,潮湿而又阴凉的空气从窗口爬进来。天雾蒙蒙的,才吐出些许微弱的光线。洪兴已经起床,使劲咳几声。我口渴难耐,把睡意丢在床上,下去喝水。大爹——老牌浪漫主义者起得更早,已经咕咚咕咚拉烟筒。
阿东生根在崇山峻岭的肚子上。村背后直到山顶全是遮天蔽日的森林。以一个200户的自然村来讲,阿东土地面积够大了,说是有六点三九平方公里。从村子望出去,视野开阔,睁开眼,周围的山岭、村庄、田地统统汇聚而来。以祭寨神、摆长街宴蜚声国内外的哈播村,就在山风呼啸、河水奔流的峡谷十公里之外的山包上。那天早上六点多钟,刚好碰着哈播头上露出灰暗的天空,一轮比火球还铁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与天空衔接处撞击而出,我甚至听得见血淋淋的痛苦的呻吟。
阿东寨脚寨边是一片片梯田,还有一蓬蓬竹子,还有零星的棕树。这三种形象,是典型的哈尼族村庄的标志性图腾。
盖新房的浪潮在农村一波波涌动。阿东亦不例外。这是两个时代之间所谓落后与进步的分界线。也许这也是传统文化断裂的必然宿命。阿东几乎已被新房占据,还有正在不断盖的。但贫富是不可能均匀的。被新房子逼得无处躲藏的一些破烂、矮小的土基房,像丑男丑女,夹杂在帅哥靓女的腋窝下。它们等待着伸来援助之手,“旧貌换新颜。”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山村。”陡峭的地形,使有些地段,上面的一幢房子就像盖在悬崖上,下面的另一幢房子又像是盖在另外一个悬崖上,两幢相隔的空地又形成悬崖。盖房艰难的程度,想都不敢想。
洪兴领我四处走动。所到之处,曾经留下他的多少脚印、身影、欢乐、悲苦。他是吃这里的饭、喝这里的水长大。见到一棵大树,他给我讲树的故事;见到一丘田,他给我讲放鸭子、摸鱼;见到一块菜地,他给我讲青菜、南瓜、韭菜苤菜;见到一条小路,他听得见童年的脚步声。见到的一草一木一鸟一虫,这一切都跟他有关,尽管岁月流逝,乡情却越发芬芳。他激动,常找不到表达的语言。我回到衣胞之地也是这样如痴如醉。我太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跳。一个人对故乡怀有如此深沉的感情,寨神也要淌眼泪了。
我俩去叩拜寨神树。在村子南边的一丛密林。一道二、三十级石头台阶,精致的大门紧紧锁着。这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它护佑、温暖着所有村民的灵魂。在哈尼族村庄,一个人敢坏事做绝,但决不敢去砍寨神树。
大门上方和两侧是借哈尼语音用汉文写的对联,念着疙里疙瘩。我把它翻译后是——
横批:昂玛
上联:寨神底下人幸福
下联:祖先下面增子孙
我和洪兴,虔诚地跪下来磕了头。
至高无上的寨神,祝福我们吧!
阿东,原先的村名叫Haqlol(豪聋),含有“竹林”之意。建村的历史有多久,无法验证了。离洪兴家三十米远的一棵浑身沧桑的万年青树,应该说是最权威的见证者。围绕周边的竹子,在2016年1月初的一场大雪中被冻死(哈尼山乡竹子被雪冻死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这也许是全球生态恶化的铁证),但根子还活着,发出了葱绿的枝枝叶叶。
多少年前,豪聋村跟一个来经商的四川人打官司。当地的土司想到,如果官司打到远处,阿东可能会吃亏,便甩起赖皮:我们地方没有一个叫豪聋的村子,只有阿东。漂泊在他乡异地的四川人只好忍气吞声。
阿东的王姓人家不少。洪兴这支王姓,是从红河县阿扎河乡德科村迁徙而来,迄今已有八代,枝繁叶茂。
洪兴的爷爷,人高马大,有经济头脑,是当地有名的生意人。他从当地赶牛吆猪,驮茶叶,跋山涉水,往返半个月,到红河县瓦渣(即今天的甲寅大寨子)。
路上经常发生抢劫,但这个土财主以他的人缘和胆识,从没出过血腥事件。家族的财富就这样日渐发达。这也为家族埋下了祸根。红色政权后,他家成了“剥削阶级。”洪兴的父亲在村里无数次被批斗,面对侮辱,由于决不屈服,几次挨打得半死不活,亲人们哭天喊地的抬回家,他却神助般活过来。
“过去的事情不说了,一样意思没得。”坦坦荡荡。此时七十八岁的老男人,他的骨头还硬得很呢?
我在阿东几天,品山水,心翠绿;品人情,心清净。我发觉阿东人有一个特别之处:幽默、豁达。这点在老父亲身上当然体现得近乎完美。其他人也并不逊色。
比如有人在外好久后归来,村人见了问,你哪下回来的。回答是:明天。
有汉子拿着一把砍草的弯刀,在田野转来转去,村人问,老表,你找哪样哇。回答是:找弯刀。
我们在王勒嘎家吃饭,摆上从林子里拿来的两碗做法不同的蜂子,他说,搛,搛,搛蜂蜜吃,香得很。
洪兴语言天赋高,母语自然不必说,他会讲许多地方汉族的方言土语,跟天南地北的人们认老乡,他们往往信以为真。而且,他出口成笑,他出现的地方,周围往往是欢声笑语。
洪兴任元阳团县委书记时,有位农村团干部找到办公室,说是来用点文体活动的东西,比如蓝球、羽毛球拍之类的。为了见县上的“团头,”这位同志特意打扮了一通,穿西装,系领带,土狗放洋屁。在称呼问题上,可能他也绞尽了脑汁。“请问书记,您贵姓?”官方酸溜溜、文绉绉的礼节,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洪兴也正二八经回答:“冕贵姓王。”对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哦,书记叫王冕贵,叫王冕贵。”旁边俩位女团干,“扑哧”笑出一声,差点昏倒。那人只管默诵:哦,书记的名字叫王冕贵。
他在某县任副县长时,有个学生家长来找他反映情况,谈了两个小时。送出门时,突然转过身问他:王副县长,你家贵姓。他回答:我就是姓王。
十月四日上午,吃饭前,大家先收拾东西。老母亲在旁边喃喃自语,哦,这几天家里热烘烘的,又要冷火秋烟了。
我很少听过蛐蛐大白天叫,阿东的蛐蛐却在大白天照样叫个不停,唧唧唧唧,唧哪样唧呢?
墙上挂一只笼子,是老父亲从蒙自提回去的。里面有只往昔的歌王画眉鸟。它懒精无神,是生病了,还是被孤独折磨?我不曾听见它的一句歌声,更多的时候是打磕睡。我注意到老父亲陷入茫然时就是这副样子。
告别的时刻,我不敢跟二老白发大爹大妈说告别的话。若无其事地走出家门,独自在街道上走了一大截,东张西望。我的急促的心跳声,重复的都是:阿东,你也是我的村庄!
责任编辑:施晓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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