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国家级金水河口岸,我们在中越友谊桥闲逛一阵后,到老马的香蕉园(基地)吃中午饭。地点在省道旁边,金水河与勐拉两镇交界处。
好些年前,我到过这儿。老马和他的兄弟景春,挖一个大塘子,养鱼,作为谋生的产业之一。好久没去,依旧是热带作物展览出的锦绣风光。
见一群陌生人突然闯进,狗狂噪起来,鸡、鸭不安地鸣叫。空心砖和石棉瓦搭成的简陋的小屋,是老马的卧室兼书房,摆不少的书和电脑。
像酒瘾和烟瘾,阅读和写作是他的嗜好。(一个热爱文学的人,不管从事何种行当,哪怕穷困潦倒,文学是一生的寄托。)老马要为生计奔波,不劳不得食,却如此痴迷文学,不由得让我动情。
我打趣:“老马,你家伙活的有劲嘛!”
他的手上夹着一支烟,歪着不稳的身子,嘿嘿笑道:“一般般,哥弟。”
眼前的景象,加上酒精的热情,我跟老马交往近四十年的一件件往事,涌上脑海。
老马近照
老马,本名叫马景泉,南马,是他写作品的名字——滇南的一匹马,在山地奔跑的一匹骏马。当年,他是金平县文艺界的领头人,单位工作和个人创作风风火火。
他原本在一所偏僻的小学教书,一盏文学的煤油灯,点亮了他的青春。凭创作上的实力,一步跨进了县级机关,被无数人仰慕。
他是我结识的第一个金平朋友。文学给的缘,连结成友情的缘。开头几年,我一到金平就住他家里,虽然可以住旅馆,但喜欢跟他没完没了的喝酒、聊天,困了,随便在沙发和凳子打发睡眠。
20世纪90年代后期,老马离开能尽其才的岗位,自己去苦“老米,”成了没人疼的“孤儿。”这让朋友们感到无比惋惜。为此,我写过一篇《朋友寻梦去》。
之后,老马的生活秩序完全变了。他行踪不定,我们之间很少联系,偶尔,他像幽灵,出现在我面前,穿着邋邋遢遢。他没有过去那样的空闲,跟我聊个没完。
每次见面,匆匆忙忙,又像山风一样消失。作品不见了。忙于苦物质,精神只能让位,生存成了最关键的事。
有段时间,老马在勐拉坝,湖南人老汪创办的热带作物的公司。老汪干董事长,他干总经理。公司其实没有几个人。有次,县里把公司作为典型,在那里开现场会,我也混了一顿饭。
老马说是分管宣传,发挥特长,我看他并没有多少正事,更多是跟人喝喝酒、吹吹牛。
过一阵,又说不跟老汪玩了。
还是饭碗问题,一碗砸了,又得找另一碗。老马跟岳父联手,在改制后的国营橡胶厂,一间废弃的大房子,养猪。
这里还有一座满是罗非鱼的大水塘,鸭子在浑浊的水里嬉戏。周边都是橡胶林,落叶遍地金黄。
时值冬天,我想念老马,老远跑去,呆了一个星期。
他完全成了一个体力劳动者,浑身脏兮兮的,还散发一股浓烈的猪屎味。
他一见我,就像平常一样,亲昵地叫了一句:阿吉,烂杂种,好想哦,哥弟!望着老朋友,跟昔日截然不同的形象,我简直不知道要说哪样。
我住在那间大房子里老马的宿舍,破烂的桌子上放几本书,如何养猪养鸭之类的,没有一本跟文学有关。一个血气方刚的理想主义者,转变为以流汗讨生活的现实主义者。
要说不变的一点,他每晚和岳父喝喝酒,“把酒话桑麻。”这段经历,我在《橡胶林过冬》里详细描述过。
养猪养鸭的日子结束后,老马究竟干过多少工种呢?反正,他要活命,就得找“老米钱。”找来找去,他最顺手的,还是干文字的活计。一下在县电视台,一下在县报社,一下为哪家写志,一下帮人家策划什么,一下参加笔会、采风,屁颠屁颠,不亦乐乎。
同时,搞些纯粹自己想写的东西。日积月累,出了几本书。其中,他跟黄伟编著的《生态美食吃金平》,装帧尤为漂亮,内容扎实,打开书,看那些活生生的食材,勾人胃口大开。
时间一年年流过去,二三十年比一场梦还短。我和老马相识于青年,中年不曾“相忘于江湖,”如今渐渐步入老境,还彼此牵挂。
年纪无法不老,心态却可以年轻。
他对酒和文学,仍如当年,念念不忘。这是他活下去的强大动力。有酒局必喝,喝酒必谈文学。这把年纪了,喝酒时,他从不认输。结果,往往喝的满眼星星闪烁。
前久,老马和几个金平的电视人,从上海回来,说是做专题片。因为上海有个区专门帮扶金平,硕果累累。
那天晚上,罗苑妹子作东,请朋友们相聚,大家有说有笑,有的喝酒,有的以茶代酒。结果,老马充汉子,几番下来,抵挡不住酒力的围攻,本来一瘸一瘸的脚,这下只能螃蟹一样走路了。
席间,我问老马,他的香蕉园是否还在。他说,在,你早就该去看看了。
我突然想起屠格涅夫的名著《猎人笔记》的结尾:在春天,幸福的人也会吸引到远方去。便跟老马敲定,要是他有空,过几天一定去他那里。这不,我们一行爱春天爱漫游人,出现在香蕉园了。
我一向不爱谈文学,总觉得越谈越糊涂。老马相反,爱谈文学。这天午饭,我们谈的却是各种散漫的话题。
想起刚才进他的漏室,我问他,还买书吗,摆着玩还是真的读。其实,这无异于废话。
老马是我们这个民族自治州,文学界最爱读书的人之一。买书和读书,早已成为他的生活不可分割的血肉,岂止学富五车!在县城他的藏书量颇丰的书房,呆一阵也好比享受清风明月。
AI制图
跟老马一同起步的那批金平文学青年,风卷云残。当年一个战壕里的朋友,已经把文学丢到十万八千里。他还在苦苦坚守阵地。
一个人迷恋文学,就像一个人在深更半夜,在幽静、空旷的野地,仰望头上的星空。星空永远那么美丽,对于一些人,文学照样像星空永远那么美丽。
责任编辑:目则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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