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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秧门

作者: 来源: 红河网 时间:2024-04-24 10:50:24

  ◎杨红伟/文 龙俊/图

  在祖国西南边陲,隐藏着一个人间瑰宝——红河哈尼梯田。它是哈尼人在唐朝时期就开始开垦,一直沿袭至今的一大人工奇迹,被称为“大地的雕塑”。

  哈尼梯田由“森林、村寨、梯田、水系”构成,专家称之为“四素同构”。哈尼梯田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当北方很多地方还沉浸在“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的冰雪世界时,哈尼梯田已是“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的景象了。

  最先唤醒梯田的是冬樱花。尽管是隆冬时节,勤劳的哈尼人就开始铲埂、犁田、打田埂了。他们先把田埂上的杂草铲除,露出黝黑的泥土,使整个埂坡平整得犹如泥浆粉刷过的墙面。再进行耕犁,把埂坡上铲起的杂草和秋收后留下的谷茬,一并犁翻在泥土下面,让其在泥水里浸泡,直到变成肥料。耕犁完后,接着打田埂。这是一项技术活,打得好,整块田一年到头都固若金汤,打不好,田埂随时有可能会渗漏,甚至坍塌,不但整块田受影响,下面的田也会连带着遭殃。在哈尼人的心目中,一个男人是不是种田的好手,只要考较其打田埂的技术即可。这些活干完后,种田人开始进入了农闲时节。

  此时的梯田,森林青葱叠翠,村寨古朴静谧,溪水淙淙流淌。梯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高低错落,一层层、一圈圈、一片片地相连着、叠印着、交融着,层层叠叠、横无际涯,气势磅礴、气象万千。

  因每一层梯田的海拔不同,山势起伏和走向不同,所以会随着光线的强弱,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天蓝、雪白、淡紫、褐红、青绿……要是遇到云雾涌上梯田,更会让整个天地、森林、村寨、梯田绽放出各种光影迷离、变幻莫测的色彩。

  当中,最让人惊艳的还是冬樱花。当梯田还在沉睡、青蛙还在冬眠、浮萍还没有泛红时,冬樱花便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在山野里、公路边、村寨旁、溪流畔,争先恐后、肆无忌惮地盛开起来。在万山滴翠、万顷碧波中,一树树、一丛丛粉红色的冬樱花点缀其间,犹如一幅幅浓墨重彩的水墨画,让人痴迷和陶醉。

  当冬樱花繁花落尽,报春花又开始星星点点地绽放。此时,沉寂一冬的梯田才悠悠醒来。

  相比哈尼梯田面对春天的含蓄与羞赧,祖祖辈辈生活在梯田间的哈尼人拥抱春天的姿势,却显得格外奔放和热烈,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开秧门。

  立春才过,哈尼人春耕的第一犁,便从准备育秧的秧田里开始。伴随着对耕牛的声声吆喝,松软黝黑的泥土,在锋利的犁铧下,翻滚着开始春天的第一口深呼吸。一次次深翻细犁后,还要放干田水,用犁耙把裸露的泥土细细耙匀,再在四周挖出沟渠,便于育秧时灌溉秧苗。

  梯田里,哈尼汉子挥汗如雨,村寨里,巧手农妇也不闲着。她们已经开始忙着把年前秋收时预留的谷种簸去杂质和秕谷,精挑细选出最饱满的谷粒,装进竹篓进行催芽。白天,竹篓被放在土掌房上沐浴阳光,晚上,则被搬到火塘边,盖上棉被,让其接受火塘的余温。这一过程的用心程度,犹如伺候刚出生的婴儿。待谷种萌发出白生生的新芽后,竹篓狭小的空间已不够谷种生长,农妇们便开始为之“搬家”——一粒粒带芽的种子,被小心翼翼地均匀撒在早已备好的秧田里,再用竹片做骨架、塑料膜当被子,搭建起一个穹形小型温室,让谷种在泥水的襁褓中、在温室的防护下,完成由芽到叶的成长。

  此时,梯田上方的森林里已是百花盛开:山茶、杜鹃、木兰、红椿、秋海棠……有叫得出名的,也有许多叫不出名的,有的开得热闹而灿烂,有的却开得静谧而安详。只有冬樱桃树已是满树葱绿,一枝枝茁壮的枝干上长满了墨绿的叶子,叶子后面躲藏着一簇簇翠绿的樱桃。

  和百花一样活跃喧闹的,还有森林中的各种动物。白鹇鸟开始成群结队地在林中觅食;穿山甲不时在草丛中出没;麂子一边啃食着青草,一边警觉地东张西望;哀牢髭蟾已钻出酣睡一冬的洞穴,沿着清溪逆流而上,准备繁殖……

  森林里热闹非凡,梯田里也生机盎然。从森林中流淌下来的溪水,“哗哗哗”地从上一台梯田流到下一台梯田,这样层层流淌,形成一串串小瀑布群,从高处远望,甚是壮观。田埂边的杨柳,扭动着细长的腰肢,开出洁白的柳絮,在春风吹拂中不断让柳絮恣意纷飞。最为惬意的是慵懒的黄鳝,白天躲在洞穴里睡觉,晚上躺在泥土上享受月光。

  当然,在这些喧闹中,还少不了梯田里的孩子。这时候正是折耳根在田埂上疯狂萌发生长的季节,他们在放学后,三三两两地一起去梯田里采挖折耳根。大人们在寨子里看见,便远远地喊叫:“然谷、然迷(哈尼语:小儿子、小女孩),小心把田埂挖烂了!”

  节气到了谷雨,森林上空的云层开始黑压压地密布起来。随着一阵阵“轰隆隆”的春雷响起,雨水从天而降,梯田间的溪流水量也大了许多,布谷鸟开始在森林里发出让人愉悦的叫声,“布谷布谷”地提醒着哈尼人,要抓紧栽秧了。

  栽秧,是梯田耕作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它直接关系到一家人全年的生计。栽秧,也是全年所有梯田耕作工序中的一次集中检验,它蕴含着许多梯田稻作农耕中的习俗礼仪,每户哈尼人家都把栽秧当作一个重要的“劳动节日”。

  栽秧之前,要先把梯田里的水放干,再吆喝着休养了一个冬天的耕牛,把水田耘耥成平整的镜面。一切准备就绪,再选择一个吉祥的日子,举行一个开秧门的仪式后,才能开始栽秧。

  开秧门的仪式简单却神圣。清晨,太阳才从云雾中冒出鸭蛋黄色,男主人便在自家的“神田”边,用树枝搭起一个简便的祭台,摆上茶、酒、糯米饭,鸡蛋、鸭蛋各一枚,祈求祖宗神灵、田神护佑庄稼无灾无害、颗粒饱满,劳有所获。

  仪式结束后,日头已经将田水晒热乎了,正适合下田栽秧。哈尼族历来有互帮互助的风俗,对男女也有明确分工。男的负责耙田、拔秧,女的负责栽秧。虽然是在田间劳作,但所有女子都要穿上新衣裤,就连蓑衣、蔑帽也是新的,因为人们相信,这样栽下的秧苗才会有旺盛的生命力。对于女子来说,栽秧的整个过程,既是她们比拼劳动技能的舞台,也是展示气质风采的机会。

  观看女子们栽秧,犹如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蓝天白云下,女子们身着崭新的盛装,排成一排,左手握着苗捆,右手麻利地将秧苗插进泥水里。插完一行,后退一步,紧接着是第二行、第三行。每个人都差不多一样手脚麻利,整齐划一。在小块田里不太显快慢,但在大块田里,速度慢的就会明显落伍,引来田埂上的男人们阵阵逗趣,哈哈大笑。

  当夕阳把余晖洒在水面,之前还是一汪泥水的梯田,已浮现出满眼新绿。微热的山风轻轻拂过,每一株秧苗都在贪婪地吮吸着泥土里的养分。秧苗轻盈的身姿倒映在水中,好似春天的梯田生长出的新羽。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寨子中央的晒场上,已用蔑桌摆成长龙,桌上的酒菜已上齐。哈尼人认为,栽秧天有丰盛的菜肴,预示全年都有宴席可以待客。于是,森林里的山茅野菜、梯田里的泥鳅黄鳝、院落里的瓜果蔬菜,都变成了招待客人的美味佳肴。

  待咪谷(哈尼语:寨老)端着酒杯,念念有词地祭完天地,村中的男女老少才入席,开始了劳累一天之后的狂欢。大家边吃边聊、边喝边唱、边唱边跳。聊劳作时的各种趣事、聊秋天的收成;唱哈尼古歌、唱敬酒歌;跳铓鼓舞、跳乐作舞。谈笑声、歌舞声、器乐声,伴着菜肴的清香,伴着哈尼焖锅酒的醇香,伴着无边的茫茫夜色,飘散在插满秧苗的梯田上空。

  醉了,醉了!劳作的人们醉了,哈尼村寨醉了,这个被称为“雕刻大山的民族”醉了。这种醉,是全村人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欢醉,是村寨平安祥和、无病无灾的陶醉,是族人生活康乐、幸福吉祥的如痴如醉。

(责任编辑:袁潇楠 审核:卢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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