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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水,我的灵魂栖息地

——读于坚《建水记》有感

作者: 来源: 红河网 时间:2024-04-24 10:50:21

  ◎谭文

  9年前的一天,二弟打来电话说,建水的老屋拆了。老屋是用装载机推倒的。我仿佛看到了老屋支离破碎的惨状,听到了老屋倒地时的撕裂声。

  老屋处于城乡结合部,一边连着古城,一边是宽阔的田野,冬暖夏凉。它不是于坚老师书中描述的四合院,却是典型的农家宅院。小院子用砖头铺地、石块镶边。院子上空葡萄悬空,下面花草芳香。院里有一石磨,石磨转动的那天,是孩子们最开心的一天,因为可以有香喷喷的豆腐或粉嫩嫩的卷粉吃了。老屋的存在只有半个多世纪,却曾庇护过四代人。我从3岁起生活在老屋,直到外出求学、工作,在异地都市的钢筋混凝土丛林里栖居。

  最近读了于坚老师的《建水记》,又勾起我对拆掉老屋9年来还未消散的惆怅,激起浓浓的乡愁。

  《建水记》记述的多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起居,所见所闻都是些鸡毛蒜皮、见怪不怪的烟火人间事。尽管离开故乡多年,但读起来仍感到异常亲切,如同一个外地人给我这个正宗的建水人当向导,带着我走街串巷,边走边为我介绍建水的老乡、建水的文物、建水的吃、建水的玩、建水的手艺,把建水的方方面面讲了个遍。而我这个建水人却感到惊讶、好奇,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童年。

  我到过许多有名的古城,但里面已经没有几个原住民了,都是外地人开的商铺,已完全商业化,从早到晚都是烦人的叫卖声。而建水古城里多数是原住民,他们在顽固地坚守,在“诗意地栖居”,“天睡我睡,天醒我醒”,就因为好在、难舍。的确,我每次回建水看母亲,只要住进老屋,睡眠不好的我也会睡得很踏实。

  古老的四合院里,有堂屋、天井、水井、果树,“你家的竹子是我家窗子前的水墨,我家后花园的桃花是你家前厅的粉彩,我家的桂花为你家的黄昏而香,你家的喜鹊为我家的客人而唱”。周围都是相识多年的老邻居,你来我往串门、闲聊,你家有好吃的给我家送点儿,甚至端着饭碗边吃边串门……浓浓的烟火气和人情味儿,这种生活的味道,是楼房里彼此不相往来的都市人无法体会的,因为所谓的楼房实际就是混凝土丛林,只在乎实用,只讲商品价值。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10多年,邻居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冷冰冰的,除了看电视、玩手机外,没其他消磨时光的方式。与西方文化不同,传统中国是群的社会,失去了群,人就陷入孤独、贫乏和恐惧中。由于工作原因,我走访了红河州220多位百岁老人中的50多位,发现他们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同自己的儿孙们生活在一起,没有一位是独居的。可见,人多么需要群。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加怀念故乡的老屋,怀念儿时与小伙伴无拘无束互相串门一同玩耍的欢乐时光,怀念那个群。

  建水是一个有文化的地方。“建水,没有文化的话,还住不来,面对随处可见的描金绘彩的屋檐房梁、楹联牌匾、壁画石刻,到处有取自《论语》、《孟子》、唐诗、宋词的句子,住在里面却两眼一抹黑,只是睡觉吃饭的话,人会自惭形秽,越住越苦大仇深。”于坚老师看得准,且不说这个边陲之地有着全国第二大文庙,就是我大字不识的爷爷、奶奶,也常常会不经意地说出《论语》《大学》里的些许语句。

  当今时代,竞争激烈,生活节奏快,相比那些发生巨变的城市,建水显得太“落后”,给人一种跟不上时代变迁节拍的印象而有些格格不入。但“落后意味着一种对时间的迷恋,对经验的自信”。建水城似乎被这个时代的潮流所抛弃,它虽然没有摩天高楼,却也富裕繁华,自给自足,有着自己运作的方式。人们的生活方式千差万别,各有不同,但存在即是合理。任凭外界风云变幻,建水人依然坚守着自己慢节奏的生活方式。正如于坚老师所说,“人生不是一场仅仅为占有而无休无止劳作的马拉松,不是奥林匹克运动会,而是知足常乐”,“在那个地方你很放松,不会得抑郁症”,“它有很多使孤独的人不孤独的功能”。

  “600多年前,一群生活家、匠人在滇南边陲打造的梦想世界。600多年后,这座古称临安的小城,在城市化、同质化的进程中,犹豫、变化、坚定不移,用一种‘落后’的姿态,顽强地尽可能保留它本来的样子。”是的,建水人的坚守,为我们留下了一座“古典生活世界的活化石”,“每块材料都藏着时间写下的‘史记’”。如今在云南,要证明“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世界确实存在过,只有去建水了。前不久,我去了西庄新房村看望时隔30多年未见的表叔,特意参观了他家已有140多年的故居。表叔告诉我,此房已列入政府保护名录,几年前修理时花了40多万元,自己只出了7万多元,其余全是政府资助。我听后很是欣慰,因为建水县对古建筑、古民居的保护力度越来越大了。

  在于坚老师的书中,建水的美食也是重头。我不是美食家,更不是饕餮,我对美食的追求不是特别执着。尽管如此,老家建水独有的草芽、烧麦、用西门大板井水制作的烧豆腐,佐以建水甜醋的凉勺粉和凉卷粉,想起来都会使我馋涎欲滴。说起甜醋,我直到上高中时去个旧舅舅家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醋是酸的。甜醋只是建水独一份的美味,此醋还可治爷爷的“病”。小时候,有一次爷爷病了,他不想吃其他东西,却想喝点甜醋。至于汽锅鸡,于坚老师的形容更是令人拍案:“这不是庸俗的炖鸡,而是一场窑变。”真是神来之笔。“汽锅完全脱离了土锅的烟火气,可以列入文房四宝。久蒸之后,汽锅往往乌黑铮亮如鼎,盖是天,锅是坛,这是一种祭坛的象征性转移,将祭坛搬到了餐桌上。”“异乡人有时候隔着窗远远看见那家人围着一张圆桌,圆桌中间有个黑沉而亮堂的鼎,周围贡品般地摆放着各种光亮水香的美味佳肴,还以为他们在举行某种仪式。实际上却没有,这些建水人只是在吃年夜饭。”

  《建水记》其实算不得游记,更不是旅游推介,更多的是对那一缕烟火气,那一抹人情味原汁原味的记录。让我们在于坚老师的镜头和文字下,去触摸留在建水每一块石板上的时光。于坚老师的文字里,不仅人物是活生生的,乃至狭窄的小巷、古树、古宅、雕栏画栋、文庙贡院、小火车、烧豆腐,甚至汽锅里炖熟的那只鸡都是活生生的……

  我庆幸,我有一个美丽的故乡建水,有一个灵魂栖息之地。我又担心,建水将来也会变成商业化、世俗化。那时,我们去哪里寻访古老历史的真实面貌啊。

(责任编辑:袁潇楠 审核:卢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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