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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梯顶端的阿者科

作者:王必昆 来源: 红河网 时间:2022-06-27 10:43:29

  熄灯就寝的一瞬,我跟自己说,若去哀牢山中那些隐秘的村寨,定然要独行。在以生物多样性著称的云南大地,惟有一个人的行走,才能不惊扰大地上的生长秩序,感悟那些只能意会的大地密语。

  我无法想象在肃穆的考场里,试卷上乍然出现一个蘑菇样的山村,会不会惊呆考生。2021年全国高考试卷,乙卷文科综合一道10分的试题,说的是地处元阳哈尼梯田世界文化遗产核心区的阿者科村,保留着完好的梯田生态系统、独特的哈尼传统民居和文化,曾经有的村民将传统民居出租给外地经管者,自己搬出村寨。请考生说明阿者科村实行村集体企业主导的旅游开发模式的优势。

  全国上千万的考生,或许有人到过红河哈尼梯田,但知道阿者科村的考生定然寥寥无几。然而一个山村登上高考试卷,如同一个原生态的乡村歌手突然站到了央视舞台,瞬即带来了热搜。神秘的阿者科,神奇的哈尼梯田,再次激起人们的向往。

  “阿者科”是哈尼语,意为“滑竹成片成林的地方”。阿者科村属于哈尼族原住民村落,始建于1855年,隶属于红河哈尼梯田核心区元阳县新街镇爱春村委会,海拔1920米,全村60余户人家。阿者科村是现存集中反映哈尼梯田森林、梯田、村寨和水系“四素同构”核心理念的典型村寨,因其保存完好的生态系统、空间肌理、蘑菇房建筑和哈尼族传统文化,2014年被列入第三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2019年列为中国美丽休闲乡村,2020年入选第二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单。

  这就是高考试卷里的阿者科,它是一个好似远在天边的世外桃源。无论从元阳新县城南沙镇,还是老县城新街镇出发,阿者科都在枝蔓般的乡村公路最远端,自然比坝达、多依树、老虎嘴等梯田景区要远。阿者科梯田海拔在1800米至1900米之间,这是哈尼梯田的顶层海拔,而村落还在梯田之上。假如从坝达、多依树最底端的河谷出发,沿着梯田拾级而上,穿越隔断的森林,跃出深深的云海,爬到梯田的最顶端,便是天梯之上的阿者科。当然这只是我作为一个野外徒步者的伫想,究竟能不能沿着哈尼梯田的天梯爬到阿者科,等待着探险者去发现。阿者科宛如元阳梯田的一颗明珠,镶嵌在哈尼梯田天梯的最高处,高到尘埃飘不到的峡谷之上,保留着哈尼古村落的那份温暖,保留着哈尼梯田世外桃源的那份纯净。

  高考试卷里发现的这道试题,诱惑着我又一次去哀牢山岭上寻找阿者科,试图发现那个哈尼古村落隐藏的更多地理秘密。

  我在中秋节那天的夕食时分,从元阳哈尼小镇来到阿者科。进村的山路在一座山峰下,寻着一条石板路往坡下走,就进了寨门。这是一条苔藓和马蹄印密布的沧桑古道,犹如一根百年老藤,紧紧地勒住陡坡上的阿者科寨子,勒住养活阿者科村民的那些梯田。一路下坡,人却处处居高,自然方便观景。进了村头的上山寨门,即可见几十座蘑菇房簇拥着,掩映在树林中,还真似山坡上长出一片蘑菇来。寨子的上方是寨神林,乃神圣之地,一草一木皆受保护,旁边还设祭祀场所,哈尼族原始宗教的神秘感油然而生。到了寨子中央,山神水清冽可饮,分9个石槽流出,再哗哗从水沟流走,流到梯田,流到河谷。恰见旁边的村民接水去烧,甚是方便。寨子中央的石板路稍宽,是节庆时摆设长街宴的地方,周边的蘑菇房开设有咖啡屋、饭店、民宿等,乡村旅游的条件不错。村边凸现一个古树广场,几大棵不知名的古树见证着寨子的变迁,守护着村庄的秘密。耳听树叶瑟瑟作响,仰看树冠遮天蔽日。树干的一个侧面是干裂的树皮,另一个侧面是潮湿的苔藓,这倒成了“指南树”。再往坡下走,出了村尾的下田寨门,豁然开朗,村外山岭上的梯田绵延层叠,不远处还修建了峡谷观景台。往前一站,对面是一座形如拳头的巨崖,俯瞰峡谷,云雾弥漫,若海浪般腾涌而上,不多时就淹没了孑立崖岸的我,并继续涌向身后的梯田、村庄。我没有离开,正如阿者科没有因风起云涌而离开。海浪的淹没是毁灭性的,云海的淹没却是抚育万物的,云雾缭绕正是生物多样性的温床。沉浸在云海中,我就如一条用鳃呼吸的鱼。云雾渐渐飘散,回首仰视山岭上的阿者科,夕阳正好照射在金黄的梯田上,而蘑菇房则被寨神林护佑着,在日落中歇息。我返身回寨,路遇七八只鸭子“嘎嘎嘎”地从田埂上朝寨子蹒跚而去,环顾周遭,空无一人。我莞尔一笑,有丝暖流从心头潜过,远远跟着鸭群。嗨,今晚中秋就住阿者科吧,不走啦。

  哈尼族群众不过中秋节,但民宿的老板还是送给我一个自制的荞饼,算是对游客的中秋祝福。大多数人喜欢看灌满水的梯田,因而哈尼梯田要到冬春时节才是旅游旺季,夏秋是淡季。傍晚,零星的游客和摄影发烧友都离开了,整个阿者科只有我一个游客住下。这也好,阿者科的中秋之夜,只属于我。

  黄昏时分,我独自来到寨子外的田埂上,聆听万千虫子为我演奏。一个巨大的玉盘从云海深处涌出,如水之光均匀地洒在蘑菇房上,洒在梯田上,洒在我身上,直至洒满夜空和大地。此刻虫子越是鸣叫,世界越是安静,大地越是明亮。月亮、木星、土星,连成一条直线,甚至可以看见牛郎星、织女星、冥王星等,天幕由繁星编织,大地由梯田描绘。我可以在月光下看见洁白的云朵,看见金黄的稻谷,看见黛黑的寨子。月光是奢侈的,只有阿者科一样的村庄能看见清澈的月光。

  翌日凌晨醒来,我走出蘑菇房,惊奇地看见昨夜那轮皓月竟然还挂在蓝色的天空上,而东方已然朝霞辉映。对面的蘑菇房,一位哈尼姑娘倚着门扉在微笑。

(责任编辑:袁潇楠 审核:卢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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