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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背心

作者:马丽君 来源: 弥勒市文联 时间:2022-05-10 17:32:54

去年秋天,辛劳一生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整理他的遗物时,我唯独留下父亲穿过的一件旧背心,那是一个平凡的父亲留给孩子最好的念想。

我的父亲是一个只上过小学的煤矿工人,上个世纪60年代末,他背井离乡到离家百里的煤矿上工作,由于工作踏实认真领导认可,不久就有了上工农兵大学的机会,然而在那个吃饭都成问题的年代,家庭困难无人供读的父亲只能与上大学的机会失之交臂,他戴上安全帽下了矿井,一当就是三十年的煤矿工人。

我家三姐妹陆续降生后,家里的叔伯们都劝父亲:“反正养的都是姑娘,以后迟早要嫁出去,名字不念错就行了,赶快攒点钱回老家盖房子吧!”还有好事的亲戚张罗着要把我刚出生的小妹妹送人。然而父亲却坚定地说:“姑娘也是心头肉,我书读得少没出息,不能让她们跟我一样。”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父亲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家五口都困难,老家还有需要赡养的奶奶要定期寄钱回去。学校的老师告诉父亲,孩子是农村户口学费要比双职工子女多出一倍,父亲咬咬牙,和母亲商议在矿井附近租下一间小房子,开个米线店给女儿们挣点学费。

 清晨的小吃店十分热闹。从矿井下夜班的叔叔们陆续走进我家小店,一张张黑漆漆的脸认不出谁是谁,他们扯着嗓子喊:“老马哥,快来一碗红烧米线暖暖肚子!”父亲忙碌着给客人端碗打酒,遇上食量大的工人,他会趁妈妈不注意,悄悄地往人家碗里加米线和肉。自从开了小吃店,父亲没有一丁点儿休息的时间,每天深夜十一二点睡下,凌晨四点钟又要爬起来生火、舂辣椒、切佐料,早上八点赶着下井上班,下班后忙着准备小吃店第二天的各种吃食。每个夜里,我都能听见父亲在门外舂辣子被呛着的咳嗽声。寒冬腊月,父亲要把长满老茧的双手伸进冰凉刺骨的水里洗菜、漂米线,炎炎夏日,父亲要在闷热的小屋子里一边擦汗一边炒红烧。劳作一天的他,要从坑木厂挑回10多担水,只因水费太贵,想省下钱给几个孩子买书本。

父亲挑水的路有800米,需要穿过红旗井的矿车轨道, 一脚下去全是煤灰,他身上穿着一件军绿色的破背心,脚下穿着一双洗得白中泛黄的帆布胶鞋,一对铁桶“哐当哐当”地摇晃着,他的身影后悄悄留下两道印子。夕阳在半山腰时,我会搬出桌椅板凳在路边边写作业边等他,金色的光芒中,我看见父亲担着水一拐一拐向我走来,薄薄的背心下角早已磨出一排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破洞,好像是被小虫子啃破,又仿佛被岁月的腥咸的汗水侵蚀一般。只见他低着头咬着牙向前走,有时会突然耸耸肩头抬起脖子使上一头力,或是立定原地调个头换换肩头继续前进。夕阳下的父亲是那么伟岸,在生活的重担下,一个汉子可以弯下腰杆更能顶天立地。

记忆中,父亲没有教我写过一次作业,然而稍有闲暇时,他会拿出自己手抄的字大如斗的《三国演义》,眉飞色舞地给我讲关羽千里走单骑的故事,有时他也会教我唱《红灯记》《沙家浜》那些革命样板戏,全都是家国天下、赤心向党的故事,让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教我《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唱词:“今日同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撒热血写春秋……”后来我才明白,在这个普普普通的煤矿工人心里,不止有生活的万般艰难一声叹息,更有作为中华儿女心中的家国相连、忠义至上。在成长的时光里,父亲不止一次教育我们,求学要知书达理,做人要堂堂正正。

岁月流转中,父亲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背心挑着沉重的担子,把我们姐妹一个个送进了中专和大学,送到了工作岗位上。每次我想给他买件新背心,父亲总说:“工人干的是体力活,用不着穿新衣裳。”直到那件背心已经磨得丝丝缕缕破烂不堪,才舍得脱下压在箱子底。当我为被分配到山区而黯然伤神时,父亲对我说:“你是煤矿工人的后代,在哪里都不要白吃公家的饭。”此后每逢困难,我都默念着父亲的话,人只要精气神在,在哪里都能春风化雨、自带阳光。

午夜梦回时,仿佛又见父亲夕阳下担水的身影和风中摇曳的破背心,扛着责任,努力奔跑,徘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责任编辑:袁潇楠 审核:卢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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