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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旧的坚硬与柔软

作者:黄小初 来源: 红河网 时间:2020-11-30 16:57:57

  20世纪80年代的文学青年,几乎人人都知道一本叫作《个旧文艺》的文学刊物,我的好多朋友都曾经向《个旧文艺》投过稿——当然,大部分都遭到了退稿。如果不了解个旧是一个地名,这4个字的组合会给人诡谲之感,好在,只要学过初中地理的,没有人会对个旧感到陌生,因为个旧有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身份——世界锡都,而且这个“都”绝非浪得虚名,据说世界上百分之六十的锡都产自个旧,如果我们能意识到锡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扮演着何等重要的角色,我们就会清楚个旧是一个多么不同凡响的城市了。那么,一个以产锡立市、以产锡闻名的边陲小城又怎么会以一本文学刊物在20世纪80年代的文学江湖上熠熠生辉的呢?这就要说到这次个旧之行留给我的最深印象了——一个集坚硬与柔软、豪放与婉约于一身的城市,总是在不经意处给你惊喜,让你目瞪口呆——在布满锡矿的山头扯上一面文学的大旗,这也是锡都个旧彰显个性的一种方式吧?

  坚硬与豪放,自然是不用说的,一个以出产金属闻名、周遭密布矿山的城市,坚硬肯定是她的基本气质,事实上,我们在个旧逗留的几天,一直在领教她的坚硬:无论是云锡冶炼分公司刚出炉的锡锭还是铜业公司经过电解的铜板,无论是1360矿洞水淋淋的岩壁还是个碧石窄轨铁路上的29号小火车头,无不在告诉我们,这是一块硬到极致、充满阳刚之气的土地,这样的土地理应拒绝一切软的、甜的、晃晃悠悠、娉娉袅袅的事物,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个旧的最后一个傍晚,我一个人沿着金湖走了一圈,金湖周长4公里,一般情况下,喜欢快走的我40分钟可以搞定,但是这次我绕湖走了1个多小时——因为有太多流连的理由:只见夕阳映照下的金湖,波澜不惊,静谧、温顺甚至略带一点妖娆。这里,没有了白天在车间矿井此起彼伏的各种敲击声、轰鸣声,取而代之的是嘈杂、混沌、忽高忽低的市井声,以北方官话打底的个旧方言,在湖光山色的浸泡下,似乎也变得柔软了许多。要不是间或出现的身穿哈尼族、傣族民族服装的老妪少女,你一定会觉得自己正置身于江南的某个小城——当然,在6月底,没有一个江南小城的气候会如此凉爽、惬意。在个旧人心目中,湖边的悠然生活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在夕阳余晖下,老人们伸拳踢腿,恋人们勾肩搭背,孩子们跳上爬下,吃货们则在湖边的烧烤摊上肆无忌惮地大块吃肉、大杯喝酒。此时此刻,走湖似乎成了全体个旧人默认的一种仪式。我想,这些在晚霞氤氲中享受着闲暇的男女,很可能就是我们白天参观的车间、矿井里的工人。当他们脱下安全帽和工作服、抖落一身尘土和金属碎屑的时候,他们就不再是工作岗位上一颗一丝不苟、永不生锈的螺丝钉,而成了日常生活中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可以是孩子们的父母、父母们的孩子,也可以是恋人们的恋人、兄弟姐妹们的兄弟姐妹,他们可以把工作时无法展现的柔软、温情的一面在湖水的掩护和鼓励下尽情地释放和展现出来。我猜想,这种从坚硬到柔软的切换,构成了锡都个旧的日常生活,也构成了锡都个旧的独特魅力,一个靠所谓重工业安身立命的城市,因为有了一抹湖水的滋润,因而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风貌,难怪对个旧情有独钟的巴金老人会在自己的文字中对金湖不吝赞美之词。

  无独有偶,在我们去云庙会馆参观的那一天,无意中又一次领教了个旧刚柔相济的一面。记得那是一个凉爽到可以冒充秋日的夏日午后,按照常理,我们应该期待在云庙古色古香的钟鼓楼后面有一份宁静与安逸甚至神秘等待着我们,可是,完全出乎意料,走进钟鼓楼下的石拱门,迎接我们的,居然是一场武术大赛——个旧市第十五届“全国武术之乡”武术比赛——我们也因此得知,锡都个旧还是全国武术之乡。我们到达时比赛尚未开始,在青石板铺就的大操场上,只见一个身影灵巧的小伙子正在指挥两只红色的狮子随着鼓点起舞,为比赛暖场。小伙子身着红色武术服,气定神闲,不怒自威,靠着手上的一个铃鼓,把两头身披红色鬃毛、金刚怒目的狮子治得服服帖帖。在他的指挥下,两头狮子一会儿憨态可掬,一会儿凶相毕露,把动物之王的喜怒无常、欺软怕硬表现得淋漓尽致。每头狮子均由两个小伙子合作扮演,想来是训练有素的缘故,两个合作者配合非常默契。他们在高低错落的木桩上上下腾挪,时不时做出一些高难度动作,博得周围观众的阵阵掌声。看来,“武术之乡”并非浪得虚名——当舞狮结束,扮演狮子的小伙子掀开狮毛外套,露出真容时,我们看到了功夫高手们那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舞狮结束后,又有一批少年给观众表演了前后空翻,看得我们眼花缭乱、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们每次做空翻时一不小心头部就会触碰到地,不是练功毯,而是一块块青石板。看来,即使是个旧的娃娃,对自己的坚硬也是充满自信的。

  而当我们离开比赛现场,走进云庙正门时,个旧人又以他们的方式给了我们另外一个惊奇,和武术比赛的广场一墙之隔,也就是云庙的第二进院落,一个古色古香的戏台上,几个穿着戏装的花旦正在有板有眼地演唱着京剧折子戏,我对京剧是外行,听不出来她们唱的是哪一出戏,但是那种从容自在的浅唱低吟实在迷人,令人不由自主地赞出一个“好”来。听同行的当地朋友介绍,戏台上的这几个表演者,都是当地戏迷,并非专业演员,不过外行如我,实在没有本事看出她们的唱念做打跟专业演员相比有何出入。据说清末民初,由于锡业的发展,靠锡发了财的财主们开始有了文化需求,一时茶楼戏院遍布个旧,先是滇剧传入个旧,随即京剧大举入侵,各种戏班、名角接踵而来,带动了个旧的京剧热,一时间各种票友戏社云集,远离京剧大码头的个旧居然有了“京剧城”的美誉,云庙的大戏楼就是戏迷们最常聚首的所在。而现在,几经毁损后被修葺一新的大戏楼成了个旧戏迷们以戏会友、切磋技艺的重要场所,我们看到的演出,也不过是戏迷们周末下午例行的自娱自乐而已。我想,这些陶醉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的戏迷们,一定知道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正进行着一场力与力的较量,但是至少在她们挥着水袖婀娜在大戏楼的那个时刻,武术之乡的坚硬和豪迈跟她们没有关系,她们心目中留存的,是“京剧城”曾经的辉煌和京剧艺术特有的魅力,花旦青衣们的妩媚、娇嗔、爽朗,在这个凉爽的下午,与门外武术比赛的你争我斗、瞬息万变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锡都个旧的刚柔相济、文武双全在浓缩了个旧历史文化传统的云庙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无疑,锡都个旧是一座充满阳刚之气的工业城市,这样的城市在我们这个曾经试图以重工业立国的国度可以说比比皆是,但是,因为有了金湖,有了大戏楼,有了《个旧文艺》,这个坚硬的城市就有了诗意,有了温度,有了韵致,生活在这个城市的男女老少才有了满满的幸福感。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座城市,因为锡,更因为人。


(责任编辑:喻自洲 审核:卢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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